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邪神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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邪神祭

葉梧桐的篤定, 並沒有讓鄰居女人很快承認什麽。

她還在盡職盡責地表演被烈火焚燒的痛苦,說真的,演得還挺像的。

叫起來也是撕心裂肺, 仿佛真的在經歷過這樣極度的痛苦。

只可惜葉梧桐是經過多次觀察才得出的結論,並不是在詐她。

葉梧桐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靠著窗戶邊開口, 語氣卻像在說著一個和自己無關但有趣的故事。

“這個世界從我一睜開眼睛, 就到處都透露著不真實。”

“我腦子空蕩蕩的, 像被什麽吸幹了腦髓, 可我竟然是五個小怪物的媽媽。”

“我的孩子撕咬我的傷口, 我丈夫要砍掉我的四肢吃掉……”

“這裏沒有時間,沒有太陽, 時間和空間混淆在一起, 到處充斥著混沌和臟汙。”

“你大概不知道,前面那些我想不起來勉強可以咬著牙忍耐,可我丈夫是一個醜絕人寰的怪物這件事情是真的不能忍。”

“我怎麽會跟一個怪物一樣的男人六年生育五個孩子?”

“這個身份是你給我的嗎?你給我之前至少應該先了解一下我的為人啊。”

“雖然我到現在也想不起我自己是誰,為什麽會在這裏,可是如果‘我’落入這種境地。”

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怪物丈夫, 然後逃出這個鬼地方。”

“你勉強要給我安這個身份也就算了,可這世界上到處都是漏洞。”

“我從來沒有在街道上看到過正常的行人,哪怕這個街區的人都是閉門不出的,但也不至於連個行人都沒有吧?”

“而且這群人挨餓到要用孩子去換食物,正常來說墻皮應該都被啃一遍, 都閉門不出就等著用孩子換吃的……孕育一個小孩需要十個月,做父母的就算是六年有了五個娃,肯定也已經餓成白骨了, 基本邏輯根本不通啊。”

“我被買了六年,生了五個孩子, 我丈夫上來就要殺我,可我的孩子們居然在五年之間一個都沒有被抓走,你覺得正常嗎?”

“什麽邪神最喜歡吃小孩子……可是我看到的邪神身上所有因為吞食了食物之後生長出來的四肢,沒有一個部分是屬於小孩子的。”

“那個邪神……雖然看著有點嚇人,但也只比我那丈夫可怕那麽一點點。而且還被鎖鏈鎖著,它能跑出來□□?”

“我潛入大樓,發現他們用小孩子做一些殘忍的嵌合實驗。”

“這一部分做得還挺像的,可是那群實驗員像脆皮乳豬一樣好下刀,而且那種被什麽統治這個世界的政府獲批的實驗,居然就那麽幾個大頭兵守著,是否過於可笑了?”

原本在竭力表現出驚悸絕望,質問葉梧桐的鄰居女人,聽到葉梧桐的這番話之後,慢慢停止了在地上翻滾的動作。

她身上的火依舊燒著,可是她撐著手臂半坐起來,雙眸格外陰沈地看向葉梧桐。

“哪裏可笑了?這個街區條件就這樣,政府聯盟軍也沒有任何衛兵自願過來,本來就是如此!”

五十幾年前,這個街區真的是這樣。

盡管荒誕可笑,卻是真實呈現。

極端的饑餓,不見天日的晦暗街道,逐漸在變異的自己和親人……這一切都會徹底摧毀人的意志。

他們只能像陰溝裏面的臭蟲一樣艱難地茍延殘喘。

他們甚至會殺死自己嚴重異變的孩子,食不果腹何談治療,沒有未來沒有希望,當死亡都已經變成一種解脫,哪裏來的反抗或是改變什麽的心思?

這個街區裏面的人,已經被這個陰暗的地方徹底吞沒。

葉梧桐不能理解的神情,她的一臉不解卻讓這個女人眼中的恨意更加明顯。

“你懂什麽叫絕望嗎?你沒有經歷過絕望,又怎麽可能理解這一切!”

她不再到處傳播火源後,屋子裏其他的被火燒到東西漸漸就滅了。

兩個人在一屋子滾滾濃煙,還有散發出來的燃燒皮肉的味道之中對視著。

“本來就如此……這街區裏的其他人都是死的?自己的孩子被拿去做實驗,就那麽幾個衛兵,他們隨便聯合一下都能把這群人弄死。”

葉梧桐滿臉不解,還有對這個邪神構建的世界觀不嚴謹的鄙夷。

“那些孩子本來就是高度異變,是被他們的父母自願放棄的。”

“食物匱乏,他們的父母本來就想把他們扔掉,甚至交換著吃掉,交出去能換點吃的已經是感恩戴德,你以為這個世界上都像你一樣動不動就殺人放火嗎?!”

葉梧桐掀了掀眉毛,“所以你也有好幾個孩子,你也拋棄了好幾個,小小才會不認你吧?”

鄰居女人被這樣質問,動了動嘴唇,被火焰燒毀了一半的臉,出現了些許痛苦。

“你不懂……我們是沒有辦法,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了!”

“你……就因為這個街區和你見過的不一樣,就覺得我們不應該存在嗎?!”她說得滿眼諷刺。

怨毒像一把一把打磨鋒利的尖刀,刺向葉梧桐。

葉梧桐則是搖頭:“你不要偷換概念,我不是覺得這個街區不應該存在,我不是說了,前面那些不合理我都咬牙忍著,之所以發現這個地方不對,是覺得你不對勁啊。”

“孩子剛剛被人搶走,你轉過頭就能來溫聲細語地安慰我。”

“一個什麽樣的母親才能幹出這種事情來?”

葉梧桐繼續說:“你露餡的地方實在太多了。”

“我本來是有丈夫的,你作為我的鄰居應該非常清楚。可是我丈夫莫名其妙就沒了,你居然連問也不問一句。”

“而且我第一天聽著外面那個聲音你也是有丈夫的,這麽多天你跟著我們,從來沒有提過你的丈夫,而且我們都已經回到這裏。你也沒有試圖回家去找你的丈夫。”

“就憑這些?你就能對一個和你一起共患難的同伴潑油放火?”

“當然不止這些了。”葉梧桐靠著窗戶邊上,屋裏的煙朝著這邊湧來,她嗆得微微咳了兩聲。

“咳咳……你當時發現我沒有把孩子們獻祭邪神,那個表情特別精彩,雖然有真實的震驚,但更多的是惱怒怨恨,你藏得一點都不好。”

“這段時間跟在我身邊更是恨不得用眼睛將我生吞活剝。”

“可是我就不懂了,我沒有把孩子獻祭給邪神你有什麽不願意的?”

“你當時確實沒有去告密。”

“但你如果真的想救你的孩子,為什麽不在那之前動手呢?”

“一個真的肯為孩子拼了命的母親,在孩子被搶的時候,就應該奮起反抗了。”

“可你居然說是因為我不交孩子,才讓你覺得孩子可以換回來了。而且還那麽巧在我救完孩子之後,主樓亂起來的時候,你突然跑到那邊裝作要英勇就義。”

“這未免太牽強太巧合。”

鄰居女人身上的火依舊在緩緩燃燒著,她的很多肌膚已經開始皮肉外翻,鮮紅和已經被燒熟的皮膚糊在一起,看上去分外可怕。

但是她坐在地上,似乎並不把這樣的痛苦放在眼中,連臉上的肉都被燒焦,也像是無知無覺。

只是用一種無盡惱恨的眼神看著葉梧桐,

“就這些?”

“不,我怎麽可能因為一個人的行為比較異常,就斷定什麽事。”

“我真正斷定這個世界有問題的原因,是因為……我醒過來到現在已經三天了。”

葉梧桐伸出三根手指:“三天三夜,我居然除了饑渴之外沒有其他生理需求。”

“孩子們也沒有,你也沒有。”

“這都不是不正常,這是有些魔幻了。”

女人似乎完全沒有想到,在這麽緊迫緊張又危險的環境之中,居然還有人能註意到這種事情。

而且因此對這個世界的種種異常下了虛幻的結論。

她的神情滿是愕然。

半晌才道:“你既然發現了……發現我不對勁,孩子們也不對勁,為什麽要把我們帶在身邊?”

葉梧桐聳肩:“孩子們對我又沒有敵意,可憐兮兮地叫我媽媽,又是我親手救出來的,我當然要帶著他們。”

“至於你,我帶著你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麽本事。”

“我對你進行過多種猜測,對你的實力也進行過好幾次評估試探。”

“如果你是那種非常厲害的邪神,不等我有任何的異動就已經將我殺了,那我也沒有再掙紮的必要了。”

“可我漸漸發現你根本沒什麽本事。”

葉梧桐看著女人說:“我每次行動的時候都對你透露出一些傾向,有時候你能輕易摧毀我的行動,只需要喊一聲就行了。”

“但你並沒有試圖暴露我,所以我猜你沒有同伴。”

“沒有同伴,不能直接殺掉我,只能跟在我身邊一邊恨我,一邊試圖用言語和行為影響我。”

“讓我覺得只有把孩子獻祭給邪神,才能得到我想要的。”

“但是孩子們的戰鬥力又不是很高,他們甚至在這個街區裏面是最底層的,只要被抓住就會被肆意地殘害。”

“但你居然沒有辦法自己抓孩子來吃。你比我想象之中還要無能。”

“於是我又開始猜……你是否被某種規則束縛著,只有別人向你獻祭的時候你才能吃到小孩。”

“這些天跟著我們把你饞壞了吧?孩子光能看不能吃。”

“你身上的火還沒熄滅,現在我又可以猜……”

“你是可以被殺死的。”

“只要被發現就能夠被殺死,對吧?”

女人此刻的表情,一部分因為憤怒而扭曲,一部分因為被火燒灼而變形,萬分猙獰。

她看上去非常痛苦。

不是被火燒,而是被仇恨和怨恨燒灼著,從內而外承受著火灼一樣的痛苦。

“被火燒死很適合你。”

葉梧桐說,“這就算你吃小孩應該付出的代價。”

“你懂什麽……你懂什麽!我根本不吃小孩!”

她似乎受不了葉梧桐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評斷審判。

“我沒有吃過孩子,我明明一直都在救他們!”

“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,什麽都想不起來,你都不認識我,憑什麽大言不慚就說出這樣的話?憑什麽就這樣給我下了定論?!”

“一直都在救他們的人是我!”

女人的聲音淒厲,葉梧桐被這尖銳的聲音吵得向窗戶後面仰了一下,瞇了一下眼睛。

女人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事,神情有些渙散。

她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沒有和人講過這些事:“如果你能想起,你就應該知道我。你就不會隨隨便便侮辱我,否定我!”

“我叫桑蠶,我隸屬聯盟政府第四軍團,我是人工嵌合體雙精神力士兵,是聯盟政府軍最寶貴的戰爭資源!”

“我的雙精神力外顯特征是異種之母,在異生物入侵的時候,我的能力能夠幫助聯盟政府軍輕而易舉躲開異生物的襲擊!”

“能讓他們在剿滅異生物的時候,精準定位到異生物的老巢。”

“我那時候差一點點就做到了第四軍團的最高執行長官……”

“可因為我‘異種之母’這個能力,我能操控異變的速度,可以一定程度上凈化異變,也能感受到異生物的痛苦和絕望。”

“隨著人類和異生物的戰爭如火如荼,我開始被兩種力量拉扯,仿佛兩邊都是我的親人,我的同類,很多時候……我開始混淆。”

“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抉擇。”

“沒有人站在我的位置上,沒人知道我有多麽痛苦。”

“異生物入侵安全基地只是想要食物,人類卻趁著異生物入侵的時候相互殘殺。”

“動亂無所不在,殘忍和壓迫也籠罩著整個安全基地。”

“我跟隨大軍,進入m街區清掃入侵的異生物,卻發現聯盟政府軍在這個全民危急的時刻,居然還在私下令人到處搜羅小孩,制作像我這樣雙精神力的戰士。”

“你也看到那個實驗場了,那麽粗陋,簡直可笑!那些小孩子沒有辦法得到更精準的觀測儀器,甚至是穩定強行嵌合的時候精神癲亂的藥品。”

“那根本不是實驗場,而是一個屠宰場!”

“屠殺的全部都是被自己的父母拋棄的高度異變的小孩,那些小孩就像可憐的羔羊……”

“他們有些異變後已經不會說話了,可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痛苦和絕望。”

“我的異能是異種之母啊,這些變異的小孩子,就像我親生的孩子那樣……”

“是我救了他們,是我帶著他們逃出實驗室!是我帶著他們離開這個陰暗的街區!”

“是我!是我做他們的母親,利用我自己的身份和能力,我帶著他們出了安全基地!”

“我為了他們拋棄了一切,包括我自己的親人,我的愛人!我的前途事業,包括我自己的族類!”

“我帶著他們在安全基地之外艱難求生,他們都叫我媽媽……呵。”

女人慘笑起來:“哈哈哈哈……我明明是一個還沒有結婚的……我也把他們當成我親生小孩一樣,即便他們全部都是高度異化的怪物,即便他們有些連話都不會說,整天只會跟我要吃的!”

“我到處搜羅食物,可安全基地之外,大部分動植物都已經在陽光之下異化,方圓幾十裏的東西都被我找遍了。”

“他們異化之後只肯吃肉,他們根本不肯吃我找來的菌子。”

“我還能有什麽辦法給他們弄吃的?”

“我開始聯系我在安全基地的親人,我用盡一切辦法跟他們要吃的,是我活生生把我自己的親人逼死了!”

“我的愛人,我們明明馬上就要結婚了,他那麽愛我,他甚至為了給我弄一些營養液,和黑市的人做交易,當時基地裏面太亂了……他被人活活打死了。”

“我等不來食物,我的親人全部都死了,我曾經隸屬的軍隊在到處追殺我,我像一只老鼠一樣無處躲避……”

“我準備帶著他們離開,我打算帶著他們進入深山,繼續給他們尋找食物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女人笑聲格外淒涼,絕望,胸腔的振動充斥著無盡的痛恨。

“有天晚上我睡著了,白天為了給他們掏一窩變異鳥的蛋,我昏迷了。結果你猜怎麽著?”

“他們圍著我,他們一個一個上來舔食我,他們撕咬我的傷口,他們要把我給吃了!”

“他們根本就是一群小畜牲,一群小怪物!”

“變異之後的怪物根本沒有人性,他們嘴裏喊著媽媽,可我只是他們的食物而已!”

“如果我再弄不到食物,他們真的會活活吃了我的!我還能怎麽辦呢?!”

“你說我還能怎麽辦?安全基地我已經回不去了,我什麽都沒有了,可我還要給他們當媽媽!”

“我只是因為我的異能才會落到這種境地,我恨不得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政府軍,而不是一個擁有一種之母這種能力的雙精神力士兵!”

“這個時候我曾經的一個長官聯系到我……他說……他說只要我上交一部分異變程度比較小的孩子,用來繼續做雙精神力的研究,就會給我提供食物。”

“我能怎麽辦呢? ”

“我要活下去啊,我要讓那些小怪物活下去啊!”

女人說到這裏開始痛哭起來,抱著自己的頭,充滿了無助和絕望。

如果葉梧桐這個時候有記憶的話,確實會想起關於她的故事。

畢竟屠神游戲是覆刻幾十年前的那一場異生物入侵。

而其中“異種之母”桑蠶的背叛,在其中是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
葉梧桐在看那些歷史資料的時候確實看過關於桑蠶的部分。

她的結局非常令人唏噓,她在歷史的資料當中一直都是一個背叛者。

她最後因為相信了聯盟政府軍答應了她提議的“異生物和人類並存”的提議。

而在安全基地之中露面,因此暴露了老巢。

不光她本人被炮彈送上了天,她到處搜羅的那些怪物孩子們,也一樣被炸了稀巴爛。

可葉梧桐現在想不起來那些事。

她聽著這個自稱桑蠶的女人的口述,描述她的遭遇和無奈,她的雙精神類異能,她的絕望,還有最終的妥協。

葉梧桐最終微微偏頭靠在窗扇旁邊。

淡淡道:“所以你最後還是和聯盟政府軍達成了交易,上交了一些孩子換取食物對吧?”

“那你救他們和不救他們又有什麽區別?”

“異種之母的異能,是聯盟政府軍用你和不知道哪個孩子嵌合出來的雙精神力異能,我這樣理解沒有錯吧?”

“你因為這種異能,幫著聯盟政府軍對抗異生物,又因為這種異能可憐那些異變的孩子……”

“救他們是你自己的選擇,你到最後又要怪這種能力,又要怪自己的選擇是什麽道理?”

“我還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?!”

女人惡狠狠地看向葉梧桐:“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辦?!”

“無論發生什麽事,我從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。”葉梧桐面無表情語氣堅定。

“你……哈哈哈哈……你居然還在異想天開……”

女人已經被葉梧桐放的那把火燒灼到了內臟,胸腔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骨頭。

她想要笑得癲狂,可實際上聲音已經變得很小了,也非常嘶啞。

隨著她的動作,她的內臟也在胸腔裏面搖搖欲墜。

葉梧桐如果只是將她像那些實驗員一樣割喉的話,她也不至於如此痛苦,可是葉梧桐偏偏陰差陽錯選擇了火燒。

桑蠶死於□□,□□打在身上有上千度的高溫,白磷不燒幹凈絕不會熄滅,那是非常痛苦的死法。

就和現在被火燒是一模一樣的。

桑蠶仿佛重新經歷了一次被燒成焦炭,對葉梧桐這個根本沒有辦法理解她,不肯重蹈她覆轍的人恨入骨髓。

她詛咒一樣說道:“你猜得沒錯,這個世界確實已經不是真實的世界了……這是一場游戲。”

“可你想從這裏離開的辦法,卻只有一個,就是和我當年一樣,上交一部分孩子給守關的長官,就能離開這個街區。”

“他們一樣叫你媽媽,他們一樣啃食過你,你也知道這個街區裏面已經沒什麽人了……我知道你很有能耐,你會殺人,你殺人不眨眼。”

“可他們不吃血肉之外的任何東西,等某一天……你沒人可殺了,他們就會吃你!”

“你除了背叛他們,就只有活活被他們吃掉這一條路了哈……可惜我不能看到你到時候是怎樣的絕望,和我當時一樣,悔不當初!”

桑蠶說到這裏,喉嚨幾乎已經被燒化了。

暴露的肌肉斷裂震顫,她用最後的聲音嘶啞擠出:“你一定會和我走上一樣的路……”

“你現在之所以這樣置身事外,是因為你忘了自己是誰。”

“一旦你想起來一切,你想起你在乎的那些事情和人,有一個愛你的人等待你回去,甚至為你不惜生命。”

“我不相信,你……”她似乎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,人已經癱軟在地上,身上的火卻還在燒著。

她的臉上也徹底覆蓋上了火焰,跳動的火苗中她依舊兇狠看向葉梧桐的方向。

“我不相信……”她用氣聲說。

不相信等你經歷我的絕望之後,你還會這樣高高在上,用兩句話輕飄的評斷她的抉擇。

葉梧桐也一直看著桑蠶,淺淡眼神裏面沒有任何的憐憫,一如既往,那裏是一片白雪皚皚的莽原。

冷風過境,寸草不生。

桑蠶在這樣冰冷刺骨的眼神之中被烈火焚燒殆盡。

最後,就在桑蠶所有的血肉靈魂要化為飛飛之前,她感知到了什麽,突然露出了一些陰毒的笑意。

“有人來救你了。”她動了動嘴唇,連氣聲也發不出。

你馬上就會想起一切。

到那個時候,她會和之前進入這個游戲那些數不清的人一樣,做出和她一樣的選擇。

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。

沒有人會是例外。

桑蠶最後連嘴唇都動不了,只剩下最後一只眼睛還在瞪著葉梧桐的方向。

絕對沒有人會是例外……

葉梧桐眼睜睜看著她在烈火之中死不瞑目,然後驟然轟地化為飛灰。

褐色的煙塵頃刻之間彌漫了整個房間,葉梧桐眼神震顫片刻,屏住呼吸跳出了窗扇。

站在窗外,她看到桑蠶死後的地面,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生長出了一朵一朵圓形的白色菌株。

像一個個散落在地面的白色小球。

和主樓後面那些一模一樣。

葉梧桐一直看著,直到屋子裏面再沒有任何的異變發生。

她又仰頭看了看依舊像黑布一樣包裹著的天幕,也沒有任何變化。

她這才離開了房子邊上,去黑樓的方向找他的小怪物們了。

她不會像桑蠶一樣,交出小孩,也不會坐以待斃。

她不相信桑蠶說的話,她已經徹底被仇恨和怨毒泡透了,絕沒有什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。

她說這是一個游戲,那麽游戲的參賽者肯定不止她一個人。

葉梧桐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個邪神身上數不清的手臂四肢,成堆成堆的白骨,以及那些骨頭旁邊破碎的各種顏色的布料。

之前葉梧桐以為那些都是孩子,或者是沒有交出孩子,被邪神找上門的居民。

現在她猜,那些恐怕都是和他一樣的游戲者殘肢。

事實上,揭露桑蠶是邪神,只是葉梧桐計劃的第一步。

她接下來,還有兩個計劃。

等待著主樓那邊的車子穿越通關閘門的時候,伺機帶著孩子們一起離開這個街區。

如果不成功也沒關系,他們開啟通關閘門的時候一定會按動解鎖盤。

她還是能和桑蠶說的那樣,借用蘑菇粉末,拿到密碼組合,然後再設法弄到守關長官的指紋還有虹膜權限。

至於有士兵有槍支怎麽弄到,整個街區的駐軍數量,早就被葉梧桐摸透了。

而且被殺掉的士兵並不會重置,殺幾天也就殺光了。

葉梧桐去黑樓那邊,找到了孩子們,並沒有表現出和之前任何的不同。

她把剩下的食物給孩子們分了分,依舊心無芥蒂地擁抱他們,撫摸他們。

並不因為他們是游戲之中的場景就覺得他們虛假可怕。

一群先被親生父母給拋棄的小家夥們,九死一生被一個擁有異種之母能力的虛假媽媽給救下。

結果第二次被拋棄,似乎永遠也逃不脫被挖開腦袋強行嵌合精神體的悲劇。

他們才是最可憐的,他們又有什麽錯?

因為他們畸變,因為他們是怪物嗎?

就算生下來就是怪物,難道就不配被愛嗎?

葉梧桐抱住孩子們,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麽,她反而覺得自己和孩子們的距離,因為知道了真相反而更近一步。

不過葉梧桐也沒有用太多的時間來想通為什麽她會和這些孩子們,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。

她很快帶著孩子們去了主樓那邊。

兩輛貨車居然都已經不在了!

葉梧桐生怕錯過,迅速帶領著孩子們,朝著通關閘門出口的方向去。

好在她帶著孩子們到地方的時候,那兩輛大貨車還在。

而且堅實龐大,甚至和這個街區有種格格不入恢宏的閘門,正泛著冰藍色的光芒,現在居然是開著的!

現在閘門口燈火通明,很多衛兵守在那裏,個個手中都拿著槍。

葉梧桐看到了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,這些人根本不像是這個街區的。

葉梧桐又順著通關閘門,看到了閘門外面停著的好幾輛貨車。

他們顯然是才打算進入街區的,正在和守關的長官那個白胖子老頭交涉。

葉梧桐之前殺掉了那些實驗員,放出的那個邪神應該也殺了很多士兵。

現在的情況,應該是這個游戲的統治背景,聯盟政府撥了新的儀器和人過來。

葉梧桐他們來得稍微有點晚,但也正是時候。

主樓前要離開的車輛應該已經被重新灌滿了油,現在正打著火在門口的地方停放。

大概是因為之前被放油的事,車子旁邊巡邏的士兵也變得多了。

葉梧桐盯著兩輛貨車,她必須找到機會,和孩子們設法鉆到大貨車裏面。

車子裏面大概率裝的是儀器、培養艙之類的,反正不管裝什麽都不可能完全裝滿,有貨物也便於隱藏。

這樣車輛通關的時候,就直接把他們都帶出去了。

葉梧桐還是準備用聲東擊西的辦法。

現在放火來不及了,她尋摸著落單的士兵,打算搶一把槍然後胡亂開槍。

如果能直接搶下來一輛車就更好了。

葉梧桐迅速篩選著要“下黑手”的人選。

很快找到了一個全副武裝,從另一個街區才剛過來的士兵。

他抱著看上去火力非常猛的熱武器,沒有在那個守關長官旁邊等著確認通行,反倒是獨自在閘門口旁邊,東張西望。

不知道是不是正對這個他即將長久待著的街區感到絕望。

不過他的離群行為,卻正好方便葉梧桐下手。

葉梧桐是從通關閘門口旁邊,那黑漆漆的墻壁摸過去的,那個士兵站著的位置,正好距離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只有一步之遙。

葉梧桐和孩子們再三確認,確認他們會看她的手勢才行動。

她把自己的白頭發塞在衣服裏面,大部分臉都用破布遮上了,徹底像一道陰影與黑色墻面融為一體。

湊近那個無知無覺的士兵之後,葉梧桐稍微有那麽點遲疑。

因為這個人的身高和四肢組合成的線條,給她一種危險的直覺。

但現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,葉梧桐這幾天殺的傻大個也不少。

而且她很快對此還頗為滿意,因為要交火的話,這樣的身形擋子彈是最好的。

葉梧桐摸過去,膝蓋彎曲,脊背弓起來蓄力,手指之間銀光一閃——打算直接跳上這個人後背,用刀子先割了他的動脈。

需要拿捏著力氣不能割得太深,讓他失去抵抗力又不能完全倒下,好擋子彈。

葉梧桐像黑夜之中的貓兒一樣輕靈,足下一用力,直接彈射而起,電光石火間就跳到了那個男人的背上!

冰涼的刀鋒迅速貼在那個男人的側頸——但就在手腕柔韌一轉,要割開男人肌膚的時候,那個一直無知無覺一樣的男人突然之間迅捷無比地擡手——精準抓住了葉梧桐的手腕。

而後一扭,再擡起另一只手,抓在葉梧桐的後脖子上面彎腰一拽,腰身一拱又一甩——

葉梧桐手腕傳來一陣劇痛,登時天旋地轉,剎那間心裏只閃過一個想法——糟糕,遇到硬點子了!

但即便是這種情況,葉梧桐的手都要被扭斷了,手指之間夾著的那一把銀亮的手術刀居然還沒有掉地上。

她在被男人倒著扯下來後,像沒有骨頭一樣,背對著男人足尖點地,頭向後仰,身體被拉成一張弓一般,看似受制,實則蓄力準備用後腦勺狠狠撞男人的鼻梁骨。

然而她的計劃最終沒能成型,因為男人沒有低頭,仿佛非常熟悉她的套路,向後仰頭,貼合著她的身形,也向前拱起身體。

接著一只手掐著葉梧桐不肯扔刀的手,一只手松開她的後頸,繞過她的身體。

鐵箍一樣的手臂,死死圈住了葉梧桐要擡起來攻擊的雙臂。

調轉些許方向,兩大步,將她直接撞在了黑暗中的墻面上。

緊接著他身體死死地壓上來,將葉梧桐完全地擠在墻面上,不給她任何再動的空間

連葉梧桐猛地順著他雙膝間向後擡起的腳腕,也被預判一般,被他健壯而蓬勃的大腿夾住。

到這時候,葉梧桐心裏才終於咯噔一聲——要糟。

選的這個家夥有一身的牛勁。

而也是這個時候,沈默兇狠過招的兩個人,急促的呼吸才無可隱藏地清晰。

緊緊相貼的身體,將彼此狂跳的心臟也一並暴露,簡直要沖出胸腔,撞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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